時間是有力量的——專訪藝術家 張博傑《Relight+日_夢_遊》
藝術家張博傑有著一雙傳統工藝的手,一副新媒體藝術的靈魂,按耐不住身體裡蠢蠢欲動的好奇,迷戀於材質的探索——他想聽見玻璃窗花的聲音——於是把一片與黑膠尺寸相同的玻璃圓盤放上唱片機。現在,窗花的聲音被世人聽見了。
大學時期讀的是建築系,張博傑的雙手觸碰木工、陶藝、金工等工藝,使他著迷於不同觸感的勞作;初次接觸到玻璃鑲嵌工藝,是想為自己做一個燈,並從創作中得到療癒,然而在那段手作的時間裡,他獲得了遠比一盞燈還要多的東西:一次真摯地,透過真實的雙手與物件溝通的經驗。
珍貴的體驗帶著他展開前所未有的追尋,關於時間、回憶,舊時光的慢與惜。張博傑揉合新媒體藝術家、工藝師身份,將在台中歌劇院駐館期間的創作計畫化為展覽《Relight+日_夢_遊》,以台灣窗花為軸,通過跨域藝術體驗,帶領觀眾踏入時間的旅程。
用雙手感受真實
鑲嵌玻璃燈具工藝源自西方,日治時期傳入台灣,至今已經有 131 年歷史。早期,台灣有為 Tiffany 燈代工的產業型態,隨著經濟發展,產業外移,這項傳統工藝已經消失在台灣。
張博傑從老師傅口中聽聞了台灣曾經蓬勃的鑲嵌玻璃代工史,如今不僅技術失傳,擁有玻璃窗花的老房也幾乎都被拆除,他意識到:「有很多早期的事物正在消失,或是已經消失。」
2018 年,張博傑創立「真真」鑲嵌玻璃研究所,以台灣古窗花玻璃、歐美口吹玻璃為材料,融入當代設計思維,創作出獨一無二的燈具,「對大眾而言,當代藝術不再只是概念性的東西,而能夠與環境產生連結,貼近常民文化。」張博傑透過大眾容易理解的藝術形式,把消失的傳統工藝帶回生活中。
「真真」販售的燈具皆需訂製,購買者必須親自拜訪工作室,了解燈具的製成、材料的故事,有些玻璃上有舊時留下的油漆痕跡,證明時間走過。「獲得一件燈具,同時也在收藏作品的製作時間。」張博傑相信,時間是有力量的,即便「手工」這件事看似正在違背世界運行的方式,在手與物件的漫長互動中,自己正步步邁向真實。
曾經有一家人帶著老家的玻璃窗戶前來,請他為新家製作燈具,這讓張博傑感動不已,他知道這項傳統工藝能因著它純粹的本質,吸引更多人參與。
於是以日常為靈感,結合跨領域藝術形式、田野調查、工藝設計與藝術應用,打造《Relight+日_夢_遊》,在三個不同場域中,通過展覽與走讀,嘗試在逐漸消失的事物與新科技中找尋新的可能。
那些你以為已經失去的
走入位於臺中西區的「留白計畫」,《Relight+日》在此展開。融合磨石子地板、挑高樑柱、鐵窗花等民國七十年代的常民建築風格,讓人瞬間墜入舊時光裡;空間裡掛著 31 盞玻璃吊燈,代表著 31 位貢獻了一段生命故事的參與者。
《Relight+日》向民眾徵集「回憶的物件」與「老照片投稿」,以文物展形式呈現。
在「回憶的物件」中,參與者會準備一件與自己生命相關的物件,述說關於它的故事,並親自將窗花的玻璃碎片與物件焊接在一起,成為飾品或家飾。
張博傑分享,一位參與者帶了兒時的彈珠玩具,一顆透明、一顆霧面,他告訴張博傑,在母親逐漸失明的日子裡,他想起了這顆霧面的彈珠;還有參與者帶了火災中身上唯一留下的物品:眼鏡。在鑲嵌的過程中,每個物件都透過玻璃折射出了不同的生命面貌。
「回憶的投稿」則由民眾投稿捕捉到窗花的老照片,張博傑在照片主人的帶領下,回到照片拍攝地,「有一位年紀大概五十歲的女士,她在和我分享與這些地方記憶的時候,我彷彿看見了她小時候的模樣。」張博傑請那位女士站在原處,再為她拍了一張照片,只是這次,後方的老屋都已經成了快速道路的橋墩。
肉眼之下看似失去的東西,其實不全然消失,透過回憶、故事、影像和鑲嵌作品,失去的,將重新活著。
抵達感官的未竟之地
邀請聲音藝術家許雁婷、影像藝術家黃偉軒與裝置藝術雜波 ZAP 共同創作,參與者的故事在《Relight+夢》中轉化為由聲響、影像、裝置、光芒共構而成的沈浸式展覽。
「我第一次走入沒開燈的凸凸廳,覺得這裡好像一個母體,呈現了某種時間狀態。」人們進入《Relight+夢》所在的臺中國家歌劇院凸凸廳裡,將用身體感受圓弧空間帶來的安全感;或坐或躺,或遊走在由窗花串起的時間故事,被包裹光芒與影像之中,宛如回到母體,重返記憶之初。
張博傑也在《Relight+遊》中親自帶領大家以雙腳追尋記憶,這趟城市間的漫遊從「芳華選物」出發,循著台灣窗花的線索,經過東勢子的原生聚落、台中公園,進入老城區。走讀時間落在秋季午後,屆時應該能看見陽光透過窗花灑落的光景。
「坐在老家的地板上,感受從窗花透進來的溫暖陽光,彷彿通往夢想世界的門,打開光的通道,讓我的想像力無限延伸,我可以成為任何角色去探索世界⋯⋯。」
窗花與光,曾經讓張博傑感覺自己可以去到任何地方,如今,帶著他追趕上了正在消失的台灣風景。
展覽名稱|Relight + 日 展覽日期|8/2(五) — 9/29(日) 展覽時間|10:00 ~ 18:00 展覽地點|留白計畫 blank plan 4F(臺中市西區五權西四街45號) 展覽票價|免費入場 主辦單位|臺中國家歌劇院 協辦單位|留白計畫blank plan